2007-02-11

真相·真理·真情:娱乐的敌人

人类在自然界、社会和自我的活动中,面对的大部分是活生生的真实对手,采取的大部分是真实的行动;这种行动有善恶两种后果,都对人的真实生存有重大的影响。为了缓解这种“真实”后果所引起的紧张、不安,人类需要创造一种“虚拟”的情境来暂时脱离过于真实的世界。这就是娱乐。
娱乐是对自然界、社会和自我的强大逻辑统治的对抗和颠覆。自然界的“规律”使人认识到自身的有限性和短暂性,产生恐惧和排拒心理,但又无所逃避;社会规范和礼法的“规训”,使个人的自然受到控制和约束,来自人的精神层面的自我的“压抑”,共同作用于人的意识,使人时刻不忘记。弗洛伊德用“本我”、“自我”、“超我”来概括上述自然界和社会、自我对人的本性的压抑,这种长期的压抑造成情感的畸变和阻塞。而娱乐则是一种释放。
真相、真理、真情,让人无所逃避,因此,人们发明了娱乐,试图解脱由于自然界、人类社会及自我中所有的“真”所带来的压抑。
真实:一块巨石挡在面前、一只猛兽挡在面前,一座高山、一片海洋、一场灾难、一种恐怖、一具身体……这些真实存在的事物让我们无法逃避。我们必须付出真实的努力、力气、斗争才能真正克服这些对象。我们要达到自由,但是为了这个真实的自由,我们必须付出真实的努力甚至牺牲。而人类是有限的,人类的能力是有限的,我们无法做到时刻冲破艰难险阻、重重困境到达自由。我们被无穷无尽的“失败感”和“无力感”所挤压。这种真实的重压乃至失败,会在人类的心中产生郁结。这是太过真实的郁结,会让人肌肉紧张、身心疲惫、吃不好、睡不好、心思多疑、神情恍惚……我们所面临的失败是永久的、一次性的。真实的世界无法让我们从头再来。我们会死去,而死亡,按照莎士比亚的说法:“死了,睡着了,睡着了也许还会做梦,啊,阻碍就在这儿。”无法逃避,无法甘心情愿地死去。因为问题仍然在我们死后存在。我们必须找到解决之道。哪怕是一种“虚拟”的解决。我们于是找到了娱乐。它能够让我们有效地回避真实情境所造成的一次性失败、死亡。在娱乐中,我们所遇到的一切都是可以重新开始的,我们甚至可以从头活过,而毫发无损。娱乐所创造的“虚拟”和“幻觉”让我们暂时摆脱“真实”带给我们的重重压力,使我们暂时获得自由。
真理:真理让人沮丧。真实总是限制我们的自由。因为真理使我们认识到上述困难、阻力、压力是一种必然。我们知道的真理越多,我们的快乐愈少。我们知道人不可能克服重力、不可能回到过去、不可能死而复生。真理是需要人类认真面对的。因为它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永远象一块巨石一样横在那里。几千年过去了,我们获得的真理无计其数。我们不是越来越自由,而是越来越认识到自己的局限。我们的不快乐越来越多,越来越难以纾解。这些真理让我们悲观失望、难以自拔。而认识到这些真理之后,当我们回头去看真实的生活和世界,发现有太多的不符合真理的地方,它们就那么顽固地横在那里,无法克服,无法摆脱。我们宁愿这不是真理,我们宁愿这一切是不正确的。但我们毫无办法。我们陷入一种对真理的无力感。我们希望活在一个荒谬的世界,在那里,人类是可以飞升的;在那里,人类可以长生不老;在那里,一切对立面都可以立刻转化。在那里,正确的、真理性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因此我们需要娱乐。它能够暂时摆脱真理带给人的“必然性“的束缚,让人们达到一种“虚拟”的自由,哪怕这是一种“荒谬”的自由。在娱乐中,我们可以一错再错,我们可以认为地球是方的,太阳是冷的;重力是可以克服的,而人是不会死的。娱乐所创造的“荒谬”让我们暂时摆脱真理的束缚,想像性地达到自由,哪怕这种自由是根本不存在的。我们也需要它。
真情:我们活在人群中。出于人类的脆弱,以及相互关系的久远,我们无法为所欲为。道德和法律约束我们不能和其他人交恶,不能使自己象一个动物一样摆脱人类社会生活的各种行为规范,我们不能大打出手,不能贪图一己之利而不顾他人。我们需要对他人无私、热情、博爱、谦逊……我们有了太多伪装和包袱,我们不能直接面对他人,更不能直接面对自我。我们的内心永远有一个“超我”在管制着我们的欲望。我们的情感表达必须是正面的,积极的,必须是能够被高度评价的,必须微笑,必须克制自我。这一切让我们的潜意识深处产生浓厚的压抑。无法排解,无法释放。我们需要娱乐,在娱乐中,人人都是没有道德感的,人人都是赤裸裸地面对的。在娱乐中,我们无须遵守社会道德和法律,我们可以为所欲为而不必负道德和法律责任;我们可以不顾一切地为自己而战斗,我们可以摆脱各种人际关系的约束,任性、放肆、低级趣味、满口粗话、自傲、狂妄;我们可以痛快淋漓地表达愤怒、喜悦、爱情、悲伤,不必有伪装和面子……因为这一切是“虚拟”的。我们需要面对真实的自我,真实的欲望,真实的情感,而不必为这种情感产生负面的压力和罪感。因为,这一切是“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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