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1-19

卧底的童话


后花园惊爆内幕:那株临水自恋的水仙花被证明是卧底。
身份消失了。赞美诗被焚毁。水不清澈了,影子污浊。你的眼神暗淡,听天由命了。你记起早年的任务:要策反所有美好的事物,反对春天,反对阳光明媚,反对自恋。议论纷纷。群情激愤。鸡冠花像个傻公鸡呆立着。芍药花像个傻勺子,空气流动自如,如同无物。铁杆花农扔掉手中的锄。连地面都不安宁了。它们不值得你隐姓埋名如许多年。你苍老的花边啊,无人缝补。回到最初,我们尚未开始自弃。火中取栗。缘木求鱼。花花世界,泗水东流。你放弃了又怎么样呢?还是没有人承认,你就是那枚恳切的水中植物。污浊的院落被翻修,整洁如新。你突然厌倦,于是,我们看到一天早上,当阳光和雨露齐齐播撒,你崩溃得像一地污泥。消息传出,纷纷猜测,各种往事被想起。一个路过的歹徒停止施暴,把枪口对准自己的胸部。那里才是解决。永久的解决。围墙也阻挡不了的,你当年暗自神伤的理由。你是一个机会,可以让整座花园和平演变。而今,暴力和疲劳共同被引进。连蚂蚁都停止观望,蒲公英停止炒作,最高的、最年长的、最有智慧的鸢尾花,像一头鸢一样飞了。整个花园空空如也。阳光在外面徘徊良久,还是不打算进驻这个是非之地。一片狼籍。两片芳唇轻启,唱出尾声。
——纪念你,一个美丽的女卧底。


总有些卧底不被我们察觉。你赶着一群刚刚孵化出来的小鸭子,里面混进了一只未来的天鹅。它早晚要飞走。它并不对这群丑小鸭负责。它急切地混进来,到底要做什么?天空和水面的和解为时尚早。你走你的,我飞我的。或者说,你在七个小矮人居住的森林里游荡。你被通缉了。因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你是我们的卧底。你让生活美好,干劲十足。劳作,汗水,痛苦和绝望。你混进我们之中,更加让我们绝望。或者说,你是那根最聪明的芦苇,你是人间的天使,你是孤独的夜晚醒着的神,你是孩子,你是另一个星球的小王子,你是阿拉伯的巫师,你是妓女中的处女,你是母亲,你是祖国,你是诗歌中最隐秘的句子。你是我发明的所有句子中的卧底。
——这很累的,说。

2004-01-15

午夜的叙事

存在着某种黑暗的叙事。豁达的老人在街头无家可归。他的身边有狗。比黑夜更黑的孤独。我瞄准想像中的街头,发动处于时间轴另外一侧的非法时态。我让这个老人刚刚走出家门,绊倒了一棵梨树,而这棵梨树是越长越矮的那种,一直长回到童年,这位老人将是他自己的孙子。一个不存在的孙子。手上没有命运的痕迹,一切新鲜干净,如同处女的脸庞。不,这脸庞早已经长满了皱纹,只是还没有被人发现。虚荣和欲望烧灼着她年轻的面庞。整个村庄都处在红暗的动荡中。不,这里是夜晚的城市,而祖先的低语并不被人听见。虽然,月亮下的犬吠指证着城市的悲伤往事,而它回来的路上并没有鲜花和草丛;但蟋蟀清楚了自己的未来,提前发出老年昆虫特有的丝竹声——那是南山深处的泉水喂养成的歌喉,女婴出世,男婴死亡。世界平安而坦荡。巫术横行,掌管命运的神灵纷纷攀上烛台,将自己引向无情的定数——后街上那个修鞋匠用一瘸一拐的脚步证实:这唯一的判词将在黎明时分发出,而听见这判词的人,此刻和一条杂毛狗在一起,他抬头看了我的窗口一眼,我正在描写他的眼神:悲伤、宽厚、无所期待。虚空的时间内,我自己的字母一一浮现,像焰火一时绚烂。没有人被轻蔑,没有人活着回去,路灯渐次熄灭,乡村和城镇开始互通有无,一辆辆满载新鲜蔬菜的车在边缘游荡,我们的时光像一个夜晚那样不可捉摸,而老人,或那个无辜的孩子,开始看清这一切的骗局。我们都是一枚棋子,互相冲撞,结局早已料定,就是大千世界寄居的螺蛳。门上的滑稽小丑缩小成一粒纽扣,房间的衣服结霜了,打字机啪啪响着。腿部肌肉僵死。路不见了。空间和时间相互纠缠。故事永远不自动发生,或者,在发生之前,就已经死亡。只有叙事的深沉动机蠢蠢欲动,不能自拔。午夜,不是个适合讲述的场所。那么我们睡去吧!我们和你们,这群孤单的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