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8-25

亚美尼亚的颜色——谢尔盖·帕拉杰诺夫和他的电影



起初是褐色的泥土。泥土色的书卷。
少年诗人的眼睛看到清澈的河水溢上河岸。宝石蓝的衣着,风一样轻柔的面纱。乳房一样饱满的萨兹琴。花纹鲜艳的织毯,戴着银饰的少女脚踝,叮当做响。鲜红的石榴汁液,可爱、安静的小马,一蹦一跳地从场景走过。陶器。编织。盔甲和鲜花。孔雀的羽毛,镜中旋转的小天使。可笑的小丑,大地上掠过的兵士。浮雕。城堡。衔着鹰嘴的恶人。女人手举羊皮纸,书写着“来世你将成为蝴蝶”……婚礼。丰收。洒落的米。世界的盐。羔羊的献祭。花冠中的女性。以及这一切中间凝视的眼睛。
亚美尼亚的事物在创世纪般的传说中显出浑朴而令人迷恋的格调。亚美尼亚的色彩和芳香构成了帕拉杰诺夫的电影诗,洋溢着中世纪童年的稚嫩和趣味。



这是一个诗人的影像。关于他的痛苦,和爱情。
在一条通向死亡谷的路上,他叹息:“我怎么用蜡做成爱的城堡,面对你炽热的火焰:你是火,你的衣服是火;我是火,我的衣服是黑色!”
萨亚特·诺瓦有着大理石般的苍白面容。石榴汁液一样的血色,是身体和爱的献祭,是亚美尼亚大地的悲悯和纯净。他在这片土地流浪。看到战争、看到农事,火热纯净的爱情,以及深重永恒的痛苦。
他不停地叙说:“我是一个生活和内心充满痛苦的人。在祖国的大地上流浪也无法止歇我的忧伤……”
爱上公主和爱上诗歌是一样的结局。死亡和葡萄酒一样温暖,可以让人迷醉。修道院的墙壁永远长满荒草,而收割便是重生。
花冠中的女性,引导诗人向天空放逐。坠落的是黑袍,上升的是天使。
在死亡来临之前,他唯有赞美神祗——
你赐予我们的面包很美,你赐予我们的心灵更美……



这是一部编织的电影。用失传的蒙太奇手艺,和目光的梭子,细密地织成一件乐器。
在它的音符下,亚美尼亚的影像破碎而忧伤。我们所不知道的一种电影也慢慢开启。
他说:“我并不打算讲述诗人的生活故事。我试图创造诗人的内心世界,通过他的恐惧、激情和痛苦。”于是我们看到,石头上的花朵,象十字架一样盛开。
他说:“最好的电影是拍给聋者和哑者看的。”于是我们得到一部手语和符号的电影。喑哑的歌声传达出隐秘的启示,一个悲哀的姿势是将手放在背上,凝视蜡烛和黑色的手套。
没有故事。只有上天赐予的米,在陶器和织毯上洁白耀眼地散落。
鸽子有温柔的双眼,羔羊匍匐大地,教堂的顶端,永远是天空的金黄。



行吟诗人是这个世界业已消失的角色。在从前,村庄的角落,琴声缓缓流淌;游荡的歌手走在格鲁吉亚、亚美尼亚、阿塞拜疆的平原和山地……信教的人,以及异教徒,敌人和平民,妇女和儿童,骑士和商队,挤满中世纪亚美尼亚的道路。波斯的战马、穆斯林的货物、修道院的经书,以及马戏团的魔术,在天真的儿童眼中掠过。一个行吟的歌者是这个世界唯一的证人。他挑选最难以记忆的画面和色彩,淘洗掉陈年的灰烬,抹去人们眼前的阴翳,使景物和器皿发出芬芳和悦耳的和弦。
行吟诗人,如同一个地毯编织者,出售色彩斑斓的意象。
一个拍摄行吟诗人的电影导演,在本质上亦是地毯编织者。他出售历久弥新的图画,镶嵌着难以描绘的稀世珍宝。
它们是被遗忘祖先的阴影,是火的野马,是石头上的花朵,是石榴的颜色,是阿拉伯花纹,是古老城堡的传说。



这是一部叫《石榴的颜色》的亚美尼亚电影。
谢尔盖·帕拉杰诺夫(SERGEI PARAJANOV,1924-1990):一个以手工般的影像描绘中世纪传说的电影导演、诗人、画家。一个用色彩和形象写作的普希金。一个亚美尼亚人。
萨亚特·诺瓦(SAYAT NOVA,1712-1795):一个遥远世纪的吟游歌者。一个爱情和宗教的僧侣、悲哀的大地之子。一个亚美尼亚人。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