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音
我忘了其中的声音。那是一个下午。我们从一条几乎废弃的铁轨来到这里——而不时的火车经过,证明这是一条仍然在使用的铁轨。我摘下太阳镜,开始专著地看对面的女孩。我伸手从包里拿出METALICA的CD,以及鲍家街43号,交给她。我为这两个礼物可能的落伍解释了半天。她说挺喜欢的。于是我轻松了。午后的酒吧,倾向于无。无声无息。我们谈了很多话。有时,我们也静悄悄地看看报纸。声音中的她——或者无声无息中的她,有时笑一笑。音箱里传出近似于无的音乐。我说,假如把刚才这盘重金属放进酒吧的音响里,会是什么样。她笑着说了一句话。我忘了。我也忘了是怎样和她见面的:她说了什么话,而我说了什么话。我当时一阵眩晕,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也忘了我当时是不是带着太阳镜,或者正要带上,或者正要摘下来。我把这个说了出来。她笑着我。她记得清清楚楚。而我,此刻忘了里面所有的声音。除了,她喝冰咖啡时故意夸张的吮吸声。她的嘴唇圆圆的,并且很软。脸蛋也是圆圆的。有些红润。她说话有点快。不,我是说,她说话时的清晰和转折,让我觉得我自己的笨拙。
二、形象
我们偶然看了一下天棚——那是一大块玻璃天幕,有一个工人正在上面用拖布擦拭着。他在我们的头顶泼着水,先是一阵浑浊,然后清晰了。我们为此说了几句话。我们笑。我们喝冰水。我偶尔看了一下外面——门外,天正热着,713路公共汽车的站牌就在门口,有人在等车,一会儿,车来了,那个人上了车,车又开走了。我的视线稍微收回了一点,落在门口的招牌上——“复杂”。我是说,这个酒吧名叫“夏朵”,可远远看去,就是“复杂”二字。我让她看了一下。她的眼睛近视得厉害,我想,正好可以误导她。她看了看,笑了。她拿出一份报纸,看了起来。她偶尔用报纸把自己遮住,不让我看。我忘了她穿什么衣服。但我记得她的鞋:她在校园里的草坪上走过时,我发现她轻盈的脚步,还是个小姑娘的样子。不一会儿,她从树后出来,说好长时间没到燕园来了,找不到路了。然后,我们就到了一家小书店,我在里面买了一本书:《明室:摄影笔记》,罗兰·巴特的。然后,我们就上了铁轨。好像走了很远。我躲在太阳镜后面,失去了方向感。后来,就来到了这家酒吧。
三、方位
我分别在午后和傍晚和她来到这家酒吧。我们占据不同的方位。光线和色彩截然不同。那是属于不同角落的记忆。现在我要说的,是午后的方位。我转过楼梯,寻找卫生间。在两扇开启着的木门之间,我选择了右边的那个。我出来的时候,发现一位女士在洗手。我知道我走错了。然而我坦然地,也洗起手来。那女士似乎被我的镇定搞糊涂了,看了半天门上的标记——后来知道,那标记很女性化。但我记不住它的图案了。走过楼梯的时候,墙边放着很多杂志:ELLE等等。女性杂志。我转过楼梯,回到刚才的位置,我看到她还在那里,看着报纸。我坐在她对面,向她讲述刚才的经历。呵呵。上面,那个工人还在擦拭着玻璃天幕。门口,又一辆713来了。“复杂”。再一次去的时候,是晚上。靠近街道的桌子旁坐下。外面天空渐渐变蓝了。有光线。有汽车声。她穿着一件牛仔裙。干干净净。坐在对面。此刻,我是个摄影师,可以叫她摆各种POSE。有一次,我甚至借口帮她摆姿势,用双手捧住她的脸。她居然认可了。呵呵,我是摄影师啊!
四、味道
咖啡的香味。栀子花的香味。她头发的清香。夏天,午后,火车站的味道。空调的味道。木质房间的味道。河水的味道。她眼泪的味道。她的芳唇的味道。她的胸前隐秘的味道。……告别的味道。大开本的书的味道。她的家乡的味道。江南的味道。湿润的空气的味道。夜晚,打烊的味道。街道上急走的人,走到前面,再次返回来。他身上焦急的味道。铁轨上火车经过时,孤寂的味道。如同一杯淡淡的咖啡。我们就是这样,在梦里相会了。又在梦里告别。如今,这座酒吧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空寂,或者,喧哗。我们不在那里,此刻。
2003-06-27
对一座酒吧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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