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2-11

赵妖净童话[2]:土豆花的爱情

人们都说土豆很愚蠢。谁也不知道这种愚蠢来自早年的一场爱情。这场爱情发生在土豆地里。发生在我二婶家的土豆地里。那时,我二婶还不是我二婶。我二叔还在尿炕。土豆还只是土豆花。而我,还不会写童话呢。
那时阳光很好。春天的土豆地里阳光也很好。人们种土豆的时候,天气还很冷。土豆是这样种的:先把土豆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每一块上面都有一个芽芽。切土豆的时候,土豆好像哭了。跟生孩子一个道理。土豆的娘就这样为后代牺牲了。
然后,我二婶和我二叔就拿起箩筐,到土豆地去了。
那时,土豆地还不是土豆地呢。因为里面什么也没种。那时,土豆的娘也不见了。芽芽们干枯着堆在箩筐里,等着落在距离一巴掌宽的土豆垄上。
我二叔是个急性子。毛毛楞楞的。他种的土豆一点规律也没有,有时隔上两个巴掌,有时一个巴掌种两个。有时一个坑里种好几个。我二婶那时还是少女。少女当然很心细。她仔细地种着。她种的非常有规律:比我二叔稍微密一些,因为她的巴掌很小。种完了一垄,她回头看了一下我二叔,发现他在地头尿尿。我二婶就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了我二叔。她喜欢一个人的话,就会帮他干活。于是她挖开我二叔种的土豆,把那些芽芽重新分配了一下。
到中午的时候,我二婶已经开始偷偷地看我二叔了。他的肩膀可真宽啊!要是背上我,说不定能走很远的路呢!我二婶就这样想着。突然,她也想尿尿了。怎么办呢?整个土豆地里只有我二叔和我二婶。那时我还在我娘肚子里,眼睛都没睁开呢!所以不碍事。
天气真的很好。我二婶是个少女。少女也尿尿啊!对不对?可是我二叔就是傻蛋。根本不知道少女也有这等着急的事。他精神着呢!不一会儿工夫,已经种完了所有的土豆芽芽。
他有点累了,就地躺下就睡了。我二婶看机会来了,就悄悄地往地头走。刚才我二叔尿尿的地方,有一些不太高的蒿草。她看看左右没人,我二叔也没醒,就在离我二叔那泡尿不远的地方蹲了下来。
大概有一泡尿的工夫(不是我二叔的那泡尿),我二婶起来了。她看了看天上,一朵乌云正慢悠悠地飘过来,来到我二叔躺着的地方,然后下起了雨,把我二叔给浇醒了。
于是他们回家。路过地头的时候,我二叔看着这两泡一大一小的尿,觉得很好玩,就把剩下的两个小芽芽扔在上面,然后看了一眼,觉得很满意,就继续走了。
他们走了之后,土豆地里的故事就没他们什么事了。话说过了了两泡尿干了的时间,这两个小芽芽开始往地里钻。它们一个是小男芽芽,一个是小女芽芽。彼此见面都挺不好意思的,所以才使劲往地里钻。这个过程没人发现。一场雨过后,土豆地重新湿润起来。再一场雨过后,土豆地里长出了毛茸茸的小苗苗。雨水干了之后,就在垄沟里长出了小草。
我二叔和我二婶就是这个时候再次来到了土豆地。他们是来铲草。这次,我二婶出落成了一个害羞的少女,事先在家里尿完了尿才拿起锄头跟上我二叔来的。可我二叔还象个孩子一样,还是那样毛毛楞楞的。他在家里非但没尿尿,反而喝了一大舀子凉水。所以,铲着铲着,尿意又来了。这次他不象上次那样莽撞了。因为我二婶那时侯很好看。所以他就直接跟我二婶说:“你别回头,我要尿尿了。”我二婶就没回头。我二叔急急地跑到地头,急急地解开了腰带,突然发现,上次扔下的两个土豆芽芽长的很好耶!他就冲着其中的一个开白花的尿了起来。尿得很痛快。然后,他就回到地里继续产地。
我二婶虽然没回头,却听得清清楚楚:那哗哗的响声而过瘾耶!把她的尿意也带起来了。我二婶努力地憋着。等我二叔毛毛楞楞地铲到了另外一头,铲累了,倒头便睡的时候,就悄悄地来到地头,突然,也发现了土豆花。她只看见了粉花。于是就蹲在上面尿了起来。女孩子很喜欢粉色的哦!
天气仍然很好。一晌无事。我二叔和我二婶也干完了活,颠儿颠儿地回家了。从此之后,土豆地里彻底没有他们的事了。
后来的天气一直很好。好的天气让土豆花开的很旺盛。特别是地头的那两株土豆花,一个是白花,一个是粉花。
我刚才说了,这两个土豆花本来没关系的。只不过一个是白花,一个是粉花。可是,等它们长高了一些,往整个土豆地里一看,便发现了它们非同寻常的处境:整个土豆地里整整齐齐地开放着各种土豆花,密密麻麻,分不清个数;只有它们两个,象两株被世界遗弃了的小可怜,孤零零地在地头开放着。那时,土豆花们还不懂什么叫“同是天涯沦落人”这句诗(后来可能也没弄明白),但是心里就是这种感觉。个体存在的意识立刻苏醒了。境遇的相似,蓦然使它们产生了爱情。
哀怨由此降临。它们开始彼此欣赏:小白花觉得身边有了一个让它赏心悦目的存在;小粉花觉得似乎有了依靠,虽然远在天涯,但并不觉得孤单。它们努力互相接近。不管刮风下雨,不管电闪雷鸣,也不管土豆地里有了什么骚动。它们就这样互相注目着,生长着,爱怜着,存在着。
与此同时,在深厚的土层下面,它们的根系也开始互相接近。彼此不用多说什么。谢绝蜜蜂的帮忙,谢绝蝴蝶的好意,它们地老天荒地爱恋着。
转眼秋天到。小白花落了。小粉花也落了。在它们的土地下面,爱情开始结出小土豆。小白花是个心不在焉的家伙。看到小粉花枯萎了,就不再看它。小粉花的哀怨深远而无法安慰。它也落了;但是拒绝再生长小土豆。它的爱情观一直是很浪漫的。这些,小白花一直不知道。甚至,当他成了整个土豆地了最大的土豆时,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小粉花拒绝长成小土豆。
收获的季节到了。人们拔掉整个土豆地里已经枯萎的土豆秧,开始在地下仔细地挖。
我二叔和我二婶这时候又来了。当然应该来了。
简短地说,他们挖完了地里的土豆之后,回家的路上,突然发现了那两株枯萎的厉害的土豆秧。我二叔拔起曾经开白花的那棵,发现它硕果累累,结出的土豆匀称好看;我二婶拔出了曾经开粉花的那株,发现地下什么也没有。
于是,他们想都没想,就把两棵令人伤心欲绝的土豆秧扔在了一起。
又过了一个季节。春天又来到了。这两棵土豆秧彻底消失了。
——不,还没有彻底消失。其中的一棵,将在明年的春天再次回到这里,而另一棵,永远地,从这片曾经繁华的土豆地里消失了。
没有人纪念这场爱情。
而我二叔和我二婶,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定亲了。后来,就成了我二叔和我二婶。他们很幸福。并且生了我表弟和表妹。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能记起那两棵开着不同颜色的、孤零零的土豆花呢。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我学会了写童话,才想起它们来。
也只记得,其中一个开小白花,另外一个,开小粉花。
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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