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5-12

彭希曦来了

已经是半夜两点了。我刷新了一下我的网上论坛,发现除了彭希曦来过、并且扔下一堆语录以外,没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彭希曦来过的痕迹在我写字的时候还存在着,像小鸟在雪地上留下的痕迹,好象还湿着。而彭希曦本人可能早就离开了这里。他到了哪里呢?谁也不知道。彭希曦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按照他本人的说法,他是一句说完笑完然后就飞走了的笑话。他甚至是笑话本身,有一个上帝般的大人物把他讲了出来,然后,这个人突然闭上了嘴——留下我们痴呆的笑容无法收回。彭希曦是我们这些人所有哀怨所有苦难生活的终极原因。而这一点,他本人甚至还不知道。此刻,他可能在另外一处被喧哗地讲了出来,像一枚我曾经描写过的子弹,“嘣!”的一声,响了。留下一串硝烟。
硝烟散尽,我揉揉发疼的眼睛,看着我的电脑屏幕上的一片空白,怀念起我们从前的美好日子。
这话得从头说起。像所有必然出现在我们生活中的偶然事物一样,彭希曦是作为一个更大的偶然——甚至是所有偶然的集合——突然出现在我们生活中的,让人措手不及。那时侯,天还没有现在这样乌云密布,那时侯孩子们痴呆无比,那时侯香烟没有假的,写诗的人要打草稿,罪犯从来不用闷棍杀人,嫁走的女儿经常跑回家,而一部电影里有一个人提着灯笼到处喊叫着:“平安无事喽!”
那时侯,彭希曦还没有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他像一句处心积虑的笑话正在暗中被酝酿着。我们其中有一些先知先觉的人经常用抱怨关节炎的方式提醒着这一处在暗中的进程。但所有人都不以为然。
真的平安无事了吗,那时侯?似乎也不能这么说。所有的时代都不是铁板一块。没有彭希曦的时代也不例外。那时侯发生的一些不易被察觉的事件,到现在回顾起来,其实已经用异常明晰的手势暗示了我们彭希曦的出现:比如,老张家的猪突然生了一只可爱无比的小象;一个平常唠唠叨叨的女人突然之间变成了哑巴;我们家的后房山墙突然长出了一枝巨大无比的向日葵;收音机里经常传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口号(谁也不知道这些口号到底在喊些什么,因为那时侯收音机的接收能力还没有现在这么强);最后一件是谁也忘不了的——那就是:突然有一天,所有的人都把自己从前的事忘的一干二净。
这下好了,彭希曦出现的时机终于到了——我无法描写这种突然的降临。我没有能力。况且这种突然的降临最终被我们大家全盘接受下来,花去了整整一个世纪的时间。一个世纪之后,我们所有人都强烈地感觉到,我们从前的美好生活真的是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此刻,彭希曦出现在所有的地方、所有的人群中,引起一阵阵的骚动。这种骚动人们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时代毕竟不是从前的那个时代:现在,嫁走的女儿再也没回过家;杀人犯用机关枪扫射;我们搬进了楼房,再没有了后山墙以及墙上的奇异植物;猪生出了猪,象生出了象;孩子们聪明伶俐,头脑灵活;人们在线写诗,一天可以写上百首诗歌;收音机里,女DJ轻微的呻吟仿佛就在耳边;我们干着陌生的工作,彼此之间无精打采地对着话……
更重要的是,彭希曦只在我们的生活中出现了那么一下,然后就再也没有真正出现。现在,他学会了隐身术,躲在所有人都难以察觉的暗处,瞅准时机,突然就来那么一下子——我是说,突然就以某种沼泽地里冒泡的方式向人们暗示他的无所不在。而此刻,人们可能正在轻歌缭绕、啤酒飘香的酒吧里谈天说地,悠然自得。彭希曦出现了,象一种潜意识,转瞬即逝,我们这些感觉良好的人们中间,顿时充满了深刻的乡愁。我们停止了谈话,彼此痴呆地看着对方。
我们刚才明明是听到了一句笑话的,可是我们谁都没有笑。我们不知道,彭希曦下次来的时候,我们自己正干着什么。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接下来,我们立刻恢复了常态,忙着我们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提着灯笼向我们宣示:“平安无事喽!”但我们知道,什么事也不会发生的,就如此刻我的电脑,没有黑客来袭击我。
然而,我就是不关机。我也不知道我在等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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